如海自然明白百裏奚問的是關於甯婍姮，多年的陪伴，他也明白此刻不需要表達意見。他恭敬道：“老奴不知皇上指得甚，但老奴認為皇上心中定是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
百裏奚看著如海，“你何時學會與同朕打太極了。”他深吸一口氣，往後靠了靠，“朕在想，朕若是做了，對她影響如何。朕如此做，到底是私心多，還是別有他心多。”

如海斟酌了一下，才回道：“老奴陪伴皇上多年，看人雖不是很準，倒也不差。老奴認為甯寶林是聰明人，能猜到皇上的安排所為何。”

“聰明人。”百裏奚微嗤，“你說的很對，她是個聰明人。太聰明了，有時候會把好心想成壞事。朕承認，朕確有他心，因為朕不能對任何一人掉以輕心。”

“皇上是擔心各宮娘娘對此有微言？”

“微言事小，陰謀事大。”百裏奚黑眸沈晦，“你以為皇室宗親為何選香貴妃下手？他們是在看朕哪根骨頭是軟的，哪口血是溫熱的！”

“皇上是擔心……”如海後半句未說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皇上是真對甯寶林不一般，也擔心甯寶林和晴夫人一樣。

百裏奚明白如海意思，想到晴夫人，還有初見甯婍姮時，他沒由得一陣煩躁，“她不是她，甯婍姮的心思縝密，看似與世無爭，但也絕不是能吃虧的人。”

“皇上，老奴不知如何勸解皇上。但老奴覺得太後娘娘一句話說的很對，不近人心，怎知人心。”

如海這麽一提點，百裏奚心中搖擺的天秤倒是漸漸穩下來，莊敬太後所言不錯。對甯婍姮，莊敬太後也是這個意思。她若願意與他一道，他一定會握緊她的手，她若不願意，他絕不勉強。真心假意，日久見人心。

“但願有朝一日她能明白，朕並非不想護著她，只是亂世後宮，她若是自己沒有一點辦法生存，朕如何能護的過來。”他要的是能與他執手面對一切，能與他一起守著這大秦江山的。中原十國，虎視眈眈想將秦國拆吞入腹，他絕不能有後顧之憂！

見百裏奚做出決定，如海道：“那老奴這明兒個就去吩咐讓他們把今兒個甯小主說的都給辦了？”

百裏奚擡了擡手，“紫宸宮，在紫宸宮準備。”

如海聞言，稍稍一楞，反應過來，忙應道：“諾。”紫宸宮那是皇上的宮殿，連皇後娘娘都未進去住過。皇上給甯寶林這份恩寵，但願她對得起。

百裏奚握緊了手中龍吐珠，腦海中是她不卑不亢的姿態，是她波瀾不驚的淡然。這一刻，他確信自己私心大於他心，他更想做的是獲得她的心。

不論是在處理政事時，還是在刻意壓抑自己情感的夜裏，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，她的身影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占據了腦海。

在素悅軒與香玲和香雲閑聊的甯婍姮不知，悄然之中，她今後的命運軌跡已經改變，她在走向漩渦的中心，爭端的高處。

慈寧宮。

皇後回到宮中，細想了一番，喚來飛燕，讓她親自跑一趟朝霞宮，告知淑妃她今兒個去九重宮，乃是希望她與鴻貴妃就此打住。

朝霞宮。

淑妃知曉鴻貴妃將甯婍姮和皇後都請了去，甯婍姮還喝醉了回去，她氣的來回踱步，破口大罵，“本宮倒是小瞧了鴻貴妃這碎腦子，她甯婍姮也是好樣的，明知曉鴻貴妃這是給本宮臉上回巴掌，她還往九重宮蹭。”

春花道：“娘娘息怒，皇後娘娘也去了，皇後娘娘能不知這事？”她覺得皇後娘娘就算是差人來說，她是為了娘娘和鴻貴妃好，可這話也不能全信。

淑妃看了她一眼，氣暫時壓了下去，方才皇後的貼身宮女已經來解釋去九重宮一事。她倒不覺得皇後有那個閑心去參與，她否定道：“皇後素來不理會這些，不然也不會特地讓飛燕過來捎話。鴻貴妃請了一回，皇後不是給回了。說明皇後知道她打什麽註意，可她親自去請，皇後這才想當和事老。皇後也就那脾性，你讓她跟誰鬥？是這鴻貴妃可惡！拉著皇後是想警告本宮，讓本宮別在她面前橫，皇後才是該掌鳳印的人。可惜了，皇後是個軟骨頭的人，也絕不會跟她鴻貴妃同流合汙！”

春花壓低了聲音，湊到淑妃耳畔，“娘娘，奴婢倒是覺得，皇後娘娘可有可無。皇上如此信任娘娘，娘娘為何不……”

淑妃臉色一變，怒喝道：“這話再讓本宮聽到一次，本宮就拔了你的舌頭！”

春花嚇得哆嗦，連忙跪下，“娘娘恕罪，奴婢失言。”

“你給本宮長點心！”淑妃言罷，頓了頓，“起來說話。”

春花站起身，淑妃又道：“你在宮中也是老人，往日裏那些個血腥鬥爭，你還看不明白局勢？皇後真是擺設，皇上早就廢了！你看從皇上登基以來，敢打後位主意的人下場如何？皇上準許了？當年順妃的事，還不是教訓？雖說她是咎由自取，可她手段夠厲害了吧？家族夠厲害了吧？頂著家族和自己倍受寵愛，不把皇後放在眼裏，試圖取代皇後的位置，一次刺殺未遂，一次下毒。皇上不僅把她給辦了，連她整個家族都辦了！再說靜妃，她失手將玲瓏公主推入湖中，害死了玲瓏公主，皇上賜了毒酒。皇後是沒實權，可那是皇上親自選的皇後，除非皇上自個願意，否則誰人敢動皇上的人，那就是在皇上的身上捅一刀子。天子之怒，能是玩笑？閑得自個命長，也不是這麽找死法。”

春花埋頭道：“娘娘說得是，奴婢往後一定謹言慎行。”

“謹言慎行是對的，別忘了後宮還有莊敬太後在，也不是本宮能說得算數的。從敬妃和順妃時代，鬥到現在，只剩下我們這幾人。誰不是明知道動不了，互相牽制著。如今新人入宮，才打破了這格局。這棋局又活了過來，自然要分高下。否則來日誰是順妃，誰是靜妃，還說不定。”淑妃說著，眸中恨意浮現，“本宮低估了鴻貴妃的本事，她能拉著甯婍姮和皇後演這一出，要想逼她出手是不可能了。但是這個耳光，本宮一定會記著，到時一並還回去！至於甯婍姮！本宮絕對不能放過她。她去鴻貴妃那，明擺著告訴本宮和鴻貴妃，她絕不會當任何人的打手，也不會與誰站一道。既然利用不了，那就不能讓她勢頭太盛！鴻貴妃不出手，後宮總會有人沈不住性子出手！鴻貴妃只怕也在想這個主意。撇開本宮與她之間的成見不說，這一點倒是和本宮不謀而合，有著共同敵人。”

“那娘娘接下來打算怎麽做？”

淑妃笑的陰冷，“你讓人去於昭儀那扇扇風，添點柴火。本宮就不信，於昭儀能坐的穩妥。”

“諾。”

蘭蕙宮。

檀木羅漢床上置著矮幾，幾上置著片玉棋盤，上邊碧白二色玉棋子。

兩側坐褥上坐著蕙貴妃和劉貴人，蕙貴妃身穿黑色貂毛裘衣，臉略施薄妝，雲髻上插著珠玉金蝶金步搖，垂下的金穗子隨著她拈起棋子動作而微微搖曳。

她凝眉沈思，碧色棋子將她如玉手指映襯的更為白嫩，神態氣質仍是那般的雍容典雅。

劉貴人披著絳藍色銀鼠捧錢披風，銀色繡線在燭光下點點銀光，銀白光如星子般落在她的面頰上，桃花妝映的面似芙蓉，眉儼然淡淡春山，杏眼桃腮，檀口貝齒，一雙秀手，十指纖纖。

她將玉子放到棋盤上，說道：“娘娘，今兒個朝霞宮和九重宮的事聽說了嗎？”

蕙貴妃挪了一下身子，“聽說了。”

“娘娘怎麽看？”

蕙貴妃美眸撇了劉貴人一眼，“還能怎看，淑妃和鴻貴妃這是沈不住又鬥法了。你才剛入宮，不明白她們的淵源。等待久了些，你就明白了。”

“臣妾覺得這甯寶林還真是有膽子，中午才去了淑妃娘娘那，晚上又與皇後娘娘和鴻貴妃娘娘一道了。”

蕙貴妃輕笑出聲，優雅不失，淡淡道：“她不是有膽子，是有點小聰明。可她這只猴兒能翻過宮裏頭這幾座五指山？再說了，到底是齊天大聖還是六耳獼猴，還說不定。有那閑心去參合她們，不如好好坐下來喝茶看猴戲。”

劉貴人蹙了蹙眉，“娘娘難道就不擔心禍及無辜？”

“禍及無辜？”蕙貴妃剛要落在棋盤上的棋子收回，她看著劉貴人，仍是優雅笑著，“那也得看她們有沒有那個能耐笑到最後，這世上不怕紅臉關公，就怕抿嘴菩薩。蟄伏的毒蛇，可才是最厲害的。”

“娘娘的意思？”劉貴人撇了外頭一眼，“皇……”

蕙貴妃拈著碧玉棋子在劉貴人面前擺了擺，輕聲道：“你知我知天知地知。”

劉貴人點點頭，“臣妾明白了。”

“明白了，那就遠離是非。這後宮就是一個賭局，每個人都是賭徒。有的賭權利，有的賭榮華富貴，還有的……賭命。”蕙貴妃說著，碧玉棋子落在棋盤上，她頓時笑得妖嬈，“你輸了。”

劉貴人一看，確實是輸了。她輸的心服口服，“臣妾棋藝不精，受教了。”

“所以才要多學學，這宮裏頭可都是門道。該說的該聽的，不該說的，不該聽的，都得長點心。這賭局已經到了沸騰時期，註可不能下錯。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